第8章 所谓英雄
赵哲对胡校尉感官挺复杂的。
他厌恶这人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带来汴京，强迫他来这里给其他人治伤。
可他心里却又忍不住对这人有些佩服。
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目的，胡校尉是真的在不顾生死的拼杀，护国。
胡校尉第三次来伤兵营的时候，腿部中箭，是赵哲给他取的箭。
赵哲是现代人，比起药材来说，他更注重人命，每次他开刀或者缝合的时候都会先给麻醉，用的是洋金花等药材制作出来的麻醉药。
进行了麻醉之后，取箭的过程并不痛苦。
胡校尉看着额头冒汗的赵哲，粗鲁的伸手抹了一把，乐呵呵的道：“当初你叔叔我当机立断把你带过来，还真带对了。”
以前军中的麻沸散可没有这么厉害，而且麻沸散也不会轻易给他这种九品芝麻官用，都是关键时候给大官用的。
赵哲把东西收拾好后远离胡校尉伸手能抓到他的范围之后才冲对方明晃晃的翻了个白眼儿，“你不是带，你是骗，骗我过来还有理了你。”
胡校尉：“。。。。。。你过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赵哲又不是真小孩儿，怎么可能过去。
又甩给胡校尉一个不屑的眼神，随后怕对方报复，他赶紧提着药箱去其他伤兵营帐里帮忙了。
伤兵越来越多，各处来支援的人也从多渐渐变少了。
赵哲有一次甚至医治了一个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儿，对方被治伤的时候一直在哭，问赵哲他是不是要死了。
赵哲告诉他没有，他也做到了，那个小孩儿肩部中箭，被他救好了。
养了不到十天，对方又上了战场。
赵哲从一开始对城门的避之不及，到后面偶尔站在城门边，再到如今等这场打完之后帮其他人收尸。
他心里充斥着悲哀与愤怒，可他并不是掌权者，他没有阻止这一切的能力。
闰十一月，快到年关了。
汴京没有一点快要过年的意思。
赵哲穿着厚厚的棉衣，衣服身上还穿着一套麻布衣服。这样能防止尸体上的血沾到棉袄上，现在大冬天，寒风吹的衣服根本干不了，洗也洗不了，带着血迹，会很难受。所以他干脆套了一层麻布衣。
他翻开一个脊背上插着两支箭的身体，俯身去拉躺在地上的青年的胳膊，把人往外面拖。
耳朵里听到一声响，他回头看过去，一把沾着血的大刀狠狠朝他劈下来。
赵哲那一瞬间做不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刀砍下来。
“砰！”
在刀砍中赵哲之后，那个金人也被一个宋兵狠狠踹出去砸在尸体上。
“小大夫！你怎么样？！”青年快步过来。
赵哲“嘶”了一声，砍到他大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惊魂未定的反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棉袄被砍开了，棉袄底下穿的衣服也被砍开了。
后背哇哇凉，他摸到了一点血，后背那里被砍了出了一道口子。
流血了，但他不是特别疼。
“麻烦你帮我看看口子深不深？”赵哲有点怕，口子深了就要缝合，老人要是知道他因为帮人捡尸而把自己弄伤了。。。。。。那到时候缝针的时候可能会直接用针戳死他。
“我看看。。。。。。还好，不深。”青年也松了口气，他看了眼旁边儿艰难往外面爬的金人，上去一脚踩住，提刀直接让他脑袋跟身体分家了。
赵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没了刚来这个世界看到死人时的恶心反胃。
“走了小大夫，我送你回去。”青年提着刀过来，随手从尸体上扯了一块儿布擦拭刀上的血迹。
“行。”赵哲没拒绝，刚才那一下真是把他吓着了。
要不是他穿的够厚，估计现在已经趴下了。
“不是说大夫不够用吗，怎么小大夫不去给人看病，反而跑出来了？”青年边走边问。
赵哲：“这些天下来有好多伤兵自己都知道怎么处理伤口上药了，我们只用看伤严重的，轻伤他们自己就处理了。。。。。。平时我也会忙里偷闲出来转转。”
青年点点头，没问他怎么转到尸体堆里去了，只道：“小大夫下次要是想出去，最好找个人带着你，免得再出事儿。”
赵哲点点头。
青年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去，刚进去就看到老人正捂着额头站着，周围的大夫都在忙，一帐篷的血腥味，伤兵的抽泣声，还有脚臭味儿。
赵哲扫了这些人一眼，这段时间不知道多少伤兵在他手上过了之后，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出谁的问题轻谁的重了。
目光扫到两只手捂着头的老头儿的时候，赵哲微微皱眉，“老头儿？你怎么了？”
老人听到赵哲的声音后抬头看了眼他，他的眼睛发红，笑了一下，“臭小子，教你多少次了，没点上下尊卑。。。。。。”
他踉跄一步，紧接着就被一个中年儒医给扶住了。
“臭小子。。。。。。你过来。”
赵哲皱眉快步走近，抬手搭在老人脖子上，手底下突突突的跳，速度有点太快了。
“别摸了，还当自己是蒙古巫医呢？”也就蒙古巫医爱从脖子上把脉。
“你低头。。。。。。我跟你说。。。。。。”
赵哲：“你心跳太快了，这会儿该休息。”
他到底不是正经医学生，不能从过快的心跳里听出问题，他不知道多快的心跳才是不正常。
“你年纪小。。。。。。”老人也懒得叫他低头了，“未来。。。未来不可估量。。。。。。比老夫要厉害。。。。。。”
老人紧紧抓着扶住自己的儒医的手，“吾身将去，万、万幸平生未作恶。。。。。。此去地府。。。。。。无。。愧。。。。。。。。。”
老人头一歪，突然没了呼吸。
赵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收回的手抖了抖，看着老头睁着的眼睛，慢慢伸手将对方的眼睛合上了。
“老师！！”
帐篷里的几个大夫发出哀恸的呼喊，麻木的表情微微破裂，露出了属于他们的情绪。
赵哲站在这些悲伤痛哭的大夫之中，并未有跟他们同样的痛苦，他只是手脚发寒，心里空落落的。
又死了。
在这里活着，怎么这么难？
